【怨情】-(种花夫妇)
引
美人卷珠帘,深坐颦蛾眉。
但见泪痕湿,不知心恨谁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“司马仲达!”张春华失声。
司马懿意料之中,闻声回首。
“回来。”
“夫人,何事?”
张春华微抬起头想把夺眶欲出的泪水压迫回去。
“跪下。”她转头对上他的眼睛,去传达她的哀恸隐忍。
“夫人可要想好了。”司马懿心下松了一口气,却怎么也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。
“接旨。”音落礼至,张春华还是跪服了。跪服于这满堂的纲常礼教,跪服于这挟制真情的三从四德,更跪服于她二十年来无可复加的爱。
“司马懿就算舍了这官,也不能对不起夫人对我二十年的恩情啊。”司马懿知道,这样的情深意长,在张春华那里很是受用。
忍住的泪水挣扎着,满腹的委屈也不甘示弱,情难自抑地决堤。
她身旁的,是她的丈夫,她的儿子,她的公公,还有这朝廷的官宦,纵然是女中豪杰,此刻又能怎么样呢。
到底是意难平。
整顿衣裳起敛容,背对着这场装腔作势的好戏。她何能置身事外,她交付了所有,自是要彻底毁灭。
“侯吉。”
“夫人。”
“接!柏灵筠入府!”
司马懿终究是,赢了。
她是笑着走出去的。
司马懿看着她背影化作斑点,他明白,他再也找不见春华了。
夫人,真的心碎。
暮色四合,提灯照不见河山。房里没有掌灯,张春华端坐案前,瘦落的身怀被暗夜吞没。她好像,也在啃噬着自己。若不是那年杏花微雨,江湖儿女,侠风义骨,又怎会囿于情爱。
抬手去抚落尘的琴,一弦一柱韶光不复。挑弦奏曲,曲不成曲,调不是调,凄楚复凄惶。
怅然间是很久很久以前,他从身后执着她的手,轻拢慢捻抹复挑。烫着脸,在她耳边细语:“此曲,为卿。”
明日啊,你把白衣书生,还给我。别让他贪恋权位,别让他爱上人心鬼蜮。
别让他,看不见我。
泪倾两行,惊了琴尘。
长风贯了几万里,归家的马车颠簸。司马懿先去了西厢房,安抚又讨好,着实周全。揖礼告辞,雕甍绣槛,横穿回廊。
踏着崩坏的曲调,他推门的手止住了。太暗了,这间房,这颗心。
顿了顿,他还是推开了门。
所有声响都戛然而止。他站在那里,借着月光寻她。
她笑了,惊艳了覆盖于身的月色,但却比死还要凉。还可以看见那双眼睛,有月有星有天空海阔,唯独没有,司马懿。
那么陌生。不可方物,即便带着颤栗也难以抑制地靠近她。这双融了春雨夏雷秋霜冬雪的明眸,怎么就没了我呢。
她起身,曲身想要行礼,他扶住她,去触她的眉心,小心翼翼让它展平。伸手解她的发带,穿过她三千烦恼。
他抬起她的下颚,拉近了距离,仔仔细细的去找寻,毫无所获。
索性温柔地蒙上她眼睛,再打上一个好看的结。
她抬手要去解,却被他拉过双手环住了腰。
“别动。”
二十年过去了,书生的身怀越来越宽厚。可是不知道,这坚实的胸膛,以后要归于谁人。
山川不感于山川,湖泊不囚于湖泊,灌木不陷于灌木,只有我总对你热泪盈眶。情至深处,怎能不为女儿态。
探身食掉她挂在脸颊的两滴泪。美人泪,竟如此。
那濡湿了朱唇会不会甜一些。辗转加深,因这漆黑,她又沦陷了。
轻解卿罗裳,用自己做了画笔。
春风糅月色,蘸一池春水,再借点星辰,便描绘了她的骨肉,眉眼,腰窝。最喜欢,她锁骨间那颗朱砂痣。
月移床榻,做尽了缠绵的姿态。这世间最美好,只有他得到。可执念难平,加重了喘息还是问出了口:
“夫人心中,可还有我?”
“妾…不见己,却可见君。”眼前的障碍让她惶恐,她仰起身子竭尽力气去靠近他。怕是往后,再无温情。
“妾求君侯,欺妾莫让妾察。”顺着他的胸膛,一寸连一寸,融化。
他接过她的手,放在耳垂上。
“夫人,仲达错了。”
这双温热的手,怕是,最后一次了。
还是引得她落了泪,浸湿了发带。停下所有的动作,和她一起颤抖。
多好,还能一起颤抖。
明日,就交给明日。
评论